朴赞郁: 一个胆小鬼的暴力史

提起韩国导演朴赞郁，他电影的标签总逃不过暴力、复仇、cult气质，电影中总可以嗅到兽性的复仇快感。作为近年来韩国电影界最炙手可热的导演之一，他的“复仇三部曲”所产生的影响力，已经远播海外，其中一部《老男孩》更是震惊世界赢得戛纳大奖。韩国影评人朴评锡曾这样评价他和他的电影——“朴赞郁知道得太多了，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他虽然是一位头脑清晰的导演，但有时他也是一个极其傲慢的、个性化的导演。”然而，在最近的一次访谈中，朴赞郁却表示，其实自己一直无法容忍暴力，自己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一个非暴力的男人又怎么能在自己的电影里展示那些令人无法忍受的暴力场面呢？让我们来看看这段关于一个“胆小鬼”的暴力史，发现朴赞郁影像暴力下的另一面。

 

  

拍部电影给女儿看  

 

 "我想拍一部电影给我12岁的女儿看，并且希望她能喜欢"。——朴赞郁

朴赞郁的作品不多，早期比较钟爱B级制作和有特定观众群的电影，但却颇受评论界关注。如果你爱上的是朴赞郁电影的cult气质，那么他的这部没有暴力、没有血液、没有那些无法忍受的场面和情节的《机器人之恋》肯定会让你失望。《机器人之恋》以少女瑛君（林秀晶饰）往自己手腕里塞电线为影片的开端，背景音乐一如既往地随意而洒脱、画面色彩也是一样的汪洋而恣肆。显然，这样的电影开端暗示了整个电影的基调和瑛君的恬淡故事。虽然瑛君已经在一个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但是随着她调皮地打着响指，影片自始自终保持着安静稳重的基调。这种风格在朴赞郁的影片中，实在罕见。

  

《机器人之恋》于2007年在柏林电影节首映，随即便成为柏林电影节的最令人期待和兴奋的大银幕作品。虽然影片最后仅仅赢得了“阿尔弗雷德·鲍尔奖”，但是它仍为今后的影片指明了新的方向——为这种类似于科幻片的伦理片指出了新的拍摄方向。《机器人之恋》的画面非常优美，瑛君那布满软垫的病房看起来像极了果冻布丁，那片出现在瑛君病房里的大云彩给人以温暖和柔美的质感。那片白云出现在瑛君病房里的时候，她的病友伴随着背景音乐开始唱歌--歌声激烈但不失分寸，自我但不缺热情。这么自信且张扬的片段，在韩国电影史上非常罕见、前无古人。

现在，朴赞郁已经在国际范围内获得了极大的声誉，他解释本片时说道，“我想拍一部电影给我12岁的女儿看，并且希望她能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我刚刚做导演时拍的电影，她一样不希望别人去电影院看我拍的电影。可是现在她习以为常了。我很想拍一部她能喜欢并且和朋友一起分享的影片。”问朴赞郁《机器人之恋》是不是这样一部影片时，他咧开嘴，笑着回答，“我觉得她对《加勒比海盗》更有兴趣”。

 

当然，看到一个导演转变自己习惯和擅长的拍摄风格是件好事。朴赞郁冒了这个险，他没有使用太多为他惯用的噱头和技巧拍摄了本片，但这并不意味着《机器人之恋》中没有任何朴赞郁式的元素，也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平静地接受这部影片。“我并不认为我影片中的医院是个真实的医院，”朴赞郁说，“它更像个幼儿园。住在里面的病人都更像是迷失在自我世界中的孩童。很多电影都在表现他们是如何回到常人世界的，而我拍的《机器人之恋》则是想着力表现他们在自我的世界中生活得很好。我之所以做出这种美学上的选择，是因为在现实生活里，在我们的眼光和主导下，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也不应该在自己的世界里过活。”

 

 

“电影展示的是我对暴力的恐惧”

 

  “《迷魂记》是我的初恋。”——朴赞郁

 

人们往往难于怎么形容这个拍过“复仇三部曲”（《我要复仇》、《老男孩》和《亲切的金子》）的男人，他既钟情于精巧的娱乐要素，又陶醉于兽性的复仇快感；我们不知道在这个转型的《机器人之恋》后，他能带给我们什么惊喜。朴赞郁出生在韩国首都首尔，本科就读于西江大学哲学系。在学校里，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看电影和写影评上。观看希区柯克的《迷魂记》成了朴赞郁人生的转折点，在看了这部电影之后，他决定不再去写影评而是要拍电影。

 

“我22岁的时候看了《迷魂记》，当时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的。影片开始没有多久，我就完全被它吸引了。那简直是梦幻般的体验。当看到斯考蒂跟着玛伦走向车子的时候，我竟然出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我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这确是一种我以前没有体验过的神秘的感觉。在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迷魂记》了。我一般是不会重复看一部电影的，可是对于《迷魂记》，我是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它。再看它就好像去会见自己初恋情人一样，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抑郁和失落。当时和我一起看《迷魂记》的朋友里有一个别的学校的女孩子，后来她成了我的初恋，现在成了我的太太。 ”

 

在希区柯克展示的偷窥和恋物以及朴赞郁钟情的暧昧和乱伦之间，我们可以看到明显的关联。朴赞郁从不迁就自己的影迷，他说自己是为了内心的渴望拍电影，而不是取悦或者是暗示观众而拍。朴赞郁说：“人是永远无法习惯于暴力的，如果习惯了，那便不能称之为暴力。我不敢看影片中的暴力场景，我很排斥惊悚片。”在某种程度上，朴赞郁的这个心理特点成了他阻扰他拍摄电影的问题。“我很少看动作片，因为我觉得动作片很无聊。但是我常常看大卫·柯南伯格和马丁·斯科塞斯的影片，但是也仅限于自己心思一团乱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懦弱，就像是个懦夫。我的电影里有那么多暴力，因为我只是展示了我对暴力的感觉，换句话说，展示的是我对暴力的恐惧。”

 

虽然朴赞郁是这么说，但是不幸的是在他的作品里仍然包含了那么多的暴力元素，而且他还把暴力处理得那么温柔、那么动情。

 

 

越暴力越真实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忽视或漠视现实世界中的暴力。如果真的对现实暴力视而不见，那仅仅是人们为了蒙蔽自己而说的自欺而且欺人的谎言。”——朴赞郁

 

虽然这种暴力不表现在日常的、真实的生活中，但是它还是让观众和影评人不寒而栗。2007年的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校园击案里，赵承熙在连续击了32个同学和老师之后，自己也饮弹而亡。事发之后，媒体大肆讨论击事件和影视作品的教唆有关，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朴赞郁拍摄的《老男孩》。《老男孩》的主角拿着榔头在走廊里以一敌百的剧照被人放在网上，边上摆上了赵承熙同样姿势的照片。看起来，《老男孩》和《天生杀人狂》以及《鬼娃回魂》一起，被"道学家"摆上了"不道学"的前台。可是事实，真的如此么？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起校园击案和《老男孩》有任何关联。当一部电影被当局用作洗脱罪名的替罪羊时，导演又能说什么呢？

 

“把责任全推卸归因到电影上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朴赞郁忿忿不平地说，“我们的国家、政府、学校和家长，甚至包括赵承熙本人，都应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而不应该指责我的电影。如果一个杀人凶手是接受美式教育成长的，如果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摘抄了哈姆雷特和麦克白的名言，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责任推到莎士比亚的头上？”

 

朴赞郁最后补充说：“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忽视或漠视现实世界中的暴力。如果真的对现实暴力视而不见，那仅仅是人们为了蒙蔽自己而说的自欺而且欺人的谎言。人们为了得到宽恕和理解、为了获得希望和快乐，而为自己和他人编造出的谎言。”

 

“但是，没有错失谈何宽恕？没有失落何来快乐？所以，我不会强迫自己不在自己的作品里描写暴力。相反，我会更加钟情于暴力美学，会更加明白确凿地拍摄暴力。因为只有这样——在无限地接近暴力之后，我们才能变得更真实、更诚实；也只有这样——在经历过种种痛苦和不快之后，我们才能经得起民族精神的质疑。”

 

 

作者：云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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