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 一张弓，两只船

一张弓，两只船，这就是电影里的主要道具。不涂脂抹粉，不盛妆艳裹，不奇髻俏眉，还一如既往地不让主人公张口，似乎要刻意保持一种平静的叙事态度，不让演员的语言影响观者的自身判断。

　　这种小成本的制作向我们展示的背景却是一片大海，而不是一条默默无语的小河。那只大船也许是坏掉了，也许是老人故意停在那里，反正它是不动的，因为它找到了它的归宿——不在陆上，不在岸边，却离岸不远。那里水天相接，人天相容，表面上风平浪静，暗里却隐藏着波涛的翻滚。这就是金基德的电影《弓》。

在阳光的照耀下，16岁的小女孩在船上自已和自己捉迷藏，自己拉弓射箭，在雪花飞舞的日子穿着短裙，显示出少女特有的浪漫天性。十年来从未下过船的她，天天面对的是一个60岁的未婚夫，但她幸福地让他每天晚上给她洗澡，每天早晨吃她做好的饭菜，每天听他那张用弓做成的二胡发出的美妙声音，也在幸福在憧憬着自己17岁的到来——那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老人靠小船去岸上拉钓鱼客挣钱维生，对女孩来讲，客人便是整个外界。她可以让人随便地拉拉扯扯，可以当着男人面小便，可以钻进自己喜欢的人的被窝。在此，也可以说她单纯、天真、无邪，但更好的表达也许应该是她欠缺人生经验，如果说她雪天穿裙说明了她对自然的适应，而在此却正好展现了她对人世的不适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自然属性会与外界产生更多的冲突，她会面对越来越多的困惑。当一名年轻英俊的大学生到来时，她的平静撤底被打破了，矛盾就激化了。

　　如果说数码相机带给女孩的只是好奇的话，那后来大学生送她的音乐播放机带给她的就是一份愿景，一份暖暖的感情。从此，弓发出的声音听不到了。直至播放机被老人摔坏后，她还带着耳机聆听心的跳动涌出的旋律。外界（包括大学生在内）认为，是这位老人制造了女孩的人生悲剧，他不让她上岸寻找父母，甚至不带她和外界交流、沟通，这只大船也就是老人建起的罪恶城堡，困守着女孩，老人是这里罪恶的渊薮。我们不能不承认老人自私丑恶的一面，但影片似乎并不着重突出此点。老人遭受的痛苦和折磨其实是最大的，他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希望过一种单纯、简单、轻松的传统生活，却被现实社会挤到了一只永远离了岸的大船上。在大船上，他经营着自己的生活，但他无法完全脱离现代社会，必须用小船载来自己需要的生活和理想用品，也载来现代社会的滋扰。当女孩喜爱大学生后，老人可谓内外交困，他便摔坏音乐播放机，他便站着拉二胡，他便自杀。他生活的全部理想寄托到一点，便是和女孩结婚，而他不让女孩与外界接触是为自己考虑，也是为女孩考虑，因为在他的心里，现代社会是混乱的，是不适合他们的。所以，老人买来了传统的结婚服饰，希望用传统的方式结婚，当然，婚前他也只是拉拉女孩的手，而并没有更多的企图。

　　当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和判断带给女孩的是莫大的痛苦时，他犹豫了，他更矛盾了。他撕掉日历，想改变时间；他修理大船，想逃避此地，另奔他方，但他骨子里是信命的，他终于为自己和女孩算了命，以判断他们的前途。他那种传奇的算命方式在别人看来是荒诞的，但他却是忠实的信徒。当命运宣判他理想破灭之时，也就是他自己宣判自己生命结束之日。

　　女孩跟随大学生上了小船，要奔赴自己幻想中的陌生世界，此时船绳却仍系在大船上，她一回头，就明白了一切，这是大船对她的招唤，也是老人对她的难以割舍之情，她从未如此的慌张，她明白了老人才是她的根。

　　接下来举行的婚礼应该是水到渠成。这似乎是传统社会在走进坟墓前举行的最后一次汇演，这次汇演并没有按他们的预定时期举行，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根本没有彩排的机会。盛妆出现了，彩幕搭建了，女孩的高潮也来临了。这一切仪式举行完毕后，便预示着一个时代的完全结束，老人潜进大海再也没有出来，大船再也不能掉转自己的方向，下沉是它唯一的结局。

　　那张弓随着老人进入了大海，只是临终前老人还射出一支箭。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他把那支箭射进了女孩的身体，使女孩成为了女人，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女孩迎合的动作、分泌出来的液体、流出来的殷红血液证明她就是他的女人。只是大船已没，她必须乘着小船回到岸边。

　　老人告别了自己复杂、迂阔、悲凉而又矛盾的一生，回到了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只是女孩的人生路才刚刚开始，这个印着老人印记的女孩从她踏上小船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她的未卜之路。无论她选择了大学生还是抛弃了大学生，或者是被大学生抛弃，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上了岸，在岸上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夜半，她仍会听到那张弓仍在演奏着哀怨的乐曲，她也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大船上，而船却在下沉……

一张弓，两只船——我看《弓》 作者：禾亦刀 （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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