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朵云》: 走失的性与身体

《天边一朵云》是我看到的蔡明亮电影作品中最为令人瞠目结舌的一部，也是最为精彩的一部。

从观看《你那边几点》，到《不散》《爱情万岁》《河流》，这几部电影就综合给我一个印象，蔡明亮的剧中人物都不怎么说话，他们相互之间似乎也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像大河的数条支流，只管各自流淌着。而且，蔡明亮电影的场景环境也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他的电影人物只会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场景中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所以观看蔡明亮的所有电影，就像在观看一部电影，但是实际上他的每一部电影却着重探讨我们自身困境的一个具体的主题。就像在《天边一朵云》中，惊世骇俗的场景隐喻的是我们身体欲望的困境，类似强迫症一般的欲望冲动使我们的身体几乎成了一个负责承载性，吃喝，排泄的软体机器，当禁忌不再成为禁忌，当我们过度地消耗我们自身的欲望机能后，我们又能到哪里去？

片中的人物仍然沉默寡言得令人难受，他们互相之间甚至没有称呼，但是我们看过蔡明亮以前的电影就会知道，那个男的叫小康–李康生，女的就是在《你那边几点》中买表的白领，我称她为女A，剧中还有一个拍A片的日本女人，我们暂且称她为女优，另外剧中还有几个配角：老女优，A片摄制人员……我可以把女A和女优解读为身体状态的两个方面，或者是性幻想的两种类型，再或者是现实与欲望的映照……女A清瘦，女优肥白，女A的职业大概是个艺术馆管理员之类，她在工作场所的娴雅干净的姿态在电影中只出现了一个很短的镜头，其余的全是她穿着随便如游魂野鬼一般在镜头里进进出出，而切到女优的时候，她却只有一个行为，就是全身赤裸着和小康在拍A片。电影越是表现女A的寻找，和她眼中的孤寂，整体上的身体渴望，就越是反衬出女优只为性而存在的机械，和灵魂的虚无，女优似乎只是性的机器，她不主动行动，不说话，只和手淫，但是几个A片摄制人员时不时地在性行为看似高潮的时候出现，极其幽默但却强行打断观众的情绪，那只是在拍片子！

整部电影的画面就在小康，女A，女优三者之间来回切换，有时两者会任意组合，折射出欲望和心灵的分裂和对比，而影片中出现的每一件道具，每一个现实或超现实的场景，也都隐喻地表达这些主题，例如片中开头就出现的西瓜，小康和女优在，小康用手指戳女优胯间的半个西瓜，随着节奏，女优在呻吟，同时切换到女A在家中边喝西瓜汁边看电视，电视里播音员在提倡市民吃西瓜解渴，因为台北旱情严重，淡水供应出现问题。而淡水，意味着清洁和解渴，但是西瓜汁除了能解渴以外，还能满足口腹之欲，这里，西瓜隐喻，西瓜的颜色和汁水，也地指向了性器官和性行为，当人人都竞相喝西瓜汁，吃西瓜的时候，淡水却由于干旱而变得紧缺了，这里有个问题，什么是重要的？是无度地满足欲望还是维持生命的必须？

小康和女优的在拍摄间里，至少隐喻了性的强迫性，性来自于身体内部，和吃饭一样，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还饿，但是饭不吃会死，爱不做却不会，有的时候，爱做了反而会死，可以说，性是当代人颇为隐晦而切身的困境，当小康和女优在时，拍摄人员都看着，导演还要指挥，给他们摆弄姿势，这种滑稽又令人惊异的场景，似乎暗喻当代人的性行为，性是带有悲喜剧意味的强迫性症状！

电影的最后，性更显现出它迫使人成为疯狂的受虐和施虐狂的特征：似乎是喝醉的女优被擦干身体后，被摄制人员摆弄着继续与小康拍片子，此时女优已经不省人事，小康满头大汗地干着，而摄制人员在一旁满头大汗地拍着，女优像死尸一样被人摆弄出各种姿势……所以在影片中的一个场景中，小康为女A开箱子，她递给他一杯西瓜汁，他却趁她不注意，把西瓜汁倒掉了，小康和女A，可能会有一些心灵的接触，但是这接触也是因为普遍的异化和性的强迫特征，归于虚无。在音像店里，小康和女A相遇，两人激动的拥抱，相互挑逗，小康似乎想阻止性行为的来临，但是周围成排的录像带却提示了爱情的荒谬，这种人和环境的疏离所导致的异化，还应该是影片另一个重要的方面。

小康和女优拍完片子以后，由于没有水清洁身体，残留的西瓜汁甚至招来了蚂蚁，（似乎是腐烂的身体才会招致蚂蚁），小康就在夜间爬上顶楼的储水罐洗澡，月光下的一个人在铁罐子里洗澡，这种阴冷而又魔幻的氛围正是表达了当代人的异化，所以在接下来超现实的画面里，小康变成一个水中怪物，在月光下歌唱，歌声的悠扬和人的异化，加上周围的环境，结合成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声音画面，影片还多次用了这种超现实的手段来表达影片的主题，比如老女优歌唱的那一段，象征了漂流，受尽欲望折磨的人的命运。打扮艳俗的众女优围着蒋中正像跳舞唱歌的一段，暗指社会政治对个人欲望和命运的影响，人的受虐对应了政治意识形态的施虐。小康被打扮成男人性器官的模样和周围的一些性感女人跳舞的一段，场景在公共厕所里，那些女人胸前都戴着两个吸马桶用的皮嘴子，这则指向男人永远的欲望冲动，当冲动来时，连大脑也变成了性器官。

在这些超现实的场景中，人物的服装和道具，所引用的流行歌曲，每一样东西都有各自的暗喻，但又合成一个完美的创造性场景，无论是对百老汇歌剧形式的戏仿，还是六，七十年代流行小调的引用，都透出蔡明亮卓越的形式创造力。实际上，蔡明亮电影中所有场景环境，即使看上去如现实一般，也没有现实的逻辑性，一切都是剧中人物进进出出的舞台，像梦一样，在梦中出现的每一样东西都需要我们去仔细解读和思量！而他在这些卡夫卡式的梦境中所透出的幽默感，也正是基于他对人类悲剧性命运的认识而得来的。

《天边一朵云》：走失的性与身体 作者：小康街53号 （转载）

*小建议*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可以顶上去;或者Copy下这篇文章的链接发给MSN或QQ上的朋友; 我们永远相信,分享是一种美德,Great People Share Knowledge... (130影萍网谢谢您的关注和支持！)